今天是五一,早饭后,王奶奶颤巍巍地走出小院,来到村东头的那棵歪脖子柳树下,痴痴地望着那条通向县城的水泥小路,自言自语道:“唉,也不知这帮孩子,今天还有空回来不?”她的白发在微风中显得有点凌乱,消瘦的脸上,那黑色的老年斑在阳光下更扎眼了。小花狗摇着尾巴一会儿用嘴嗅嗅她的裤腿,一会儿又伸出红舌头舔舔她手中的那根枣木拐杖。王奶奶用拐杖轻轻点一下小花狗:“一边去,净给人添乱!”小花狗仿佛懂她的心思,撒着欢跑向路边的油菜地去了。
这时,老村长吸着烟走了过来,笑着说:“老嫂子,你起来得真早啊!”
“他叔,你也早哈!”王奶奶应声回答道,“他婶子去孩子那里,还没回吗?”
“嗯,嗯!这疯婆子跟着儿子儿媳去泰国、新加坡那几个国家游玩去了,玩得野哩也不知道回家了。”老村长的埋怨中隐含着满满的骄傲。
“啧啧,她去外国玩啦,你家满仓抖劲了,真有本领啊!”王奶奶咂巴一下嘴,咽口吐沫称赞。
“俺家满仓这几年春风得意,如日中天啊!五年间连续被局里提拔两次了,这次他们去国外度蜜月非要带着我们去,说让我们坐飞机,坐轮船,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。哈哈,飞机、轮船,满仓让我坐多次了,山珍海味、奇珍野兽也吃了,老了,我哪儿也不想去了。我家那老婆子愿意跟着他们疯,就让她疯去吧。”老村长浑浊的目光里满是幸福,说完后又吸了一口中华,悠闲地踱着八字步吐着烟圈。
“满仓刚结婚?他去年不是——”王奶奶一脸迷雾。
“是,去年他和原来的媳妇离婚了,嫌人家当个老师太古板,穿衣服不讲究,说话还难听。后来他娶了他的办公室秘书,可是这秘书整天描眉画眼地太风流,对我孙子很凶,他们结婚不到三个月又离了。这不他刚找了一个局长家的外甥女,他们出去度蜜月了。儿大不由娘啊!有我吃的就行!我也管不了他的事情,爱咋地咋地吧!”老村长一想到小孙子,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,狠狠地吸了一口烟,弹弹手指上的烟灰。
“那孙子跟谁过啊!”王奶奶有点着急地问。其实,她最想知道的是她的小孙子今天能不能回来看她。
“有保姆照管呢!”老村长说,“这小家伙今年已经上六年级了,长得比我还高呢。”
“俺家老大的儿子今年考上博士了!老二家的闺女今年也读研究生了!小三家的孩子今年上六年级。哦,对啦,我家小三和满仓一般大的,都是属牛的。唉,我这三个儿子都仿他爹,木讷,一辈子老实本分,也不会升迁啥的,只会教学生。”王奶奶说话间有几分自豪,也有几分莫名的失落。
“咱知足吧,老嫂子,老哥走得早,那年代你一个人能供养这三个孩子上师范,已经不错了!”老村长竖起了大拇指。
“那还得多谢谢你!那些年,多亏了队里对我们娘几个的照顾啊!”
她叹口气,朝东边路上了望了望。
她这一望,惊得喊出声了:“他叔,你快看!孩子,俺的孩子们回来了!”王奶奶的眼睛顿时焕发出亮光,脸色也红润起来了。
“奶奶!俺想你了!”小孙子从电动车上跳下来搂住她的腰。
“奶,这是我从北京给你带回来的桂花糕!”大孙子扶了扶眼镜,腼腆地说。
“奶奶,这是我妈妈给你买的新衣服!”孙女挽着她的胳膊甜甜地笑。
“娘,这是我今早钓的鲫鱼,你不是爱喝鲫鱼汤吗,这鱼很新鲜呢。”小三憨憨地望着娘。
大家叽叽喳喳地围着王奶奶说着笑着,王奶奶激动地一会儿摸摸小孙子的头,一会儿拍拍孙女的肩,一会儿拉拉媳妇的手。她一会儿说大儿子吃胖了,一会说二儿子烟味太浓,一会儿又掀着小儿子的肚子说,这段时间,他变瘦了。这热闹的情景惹得小花狗摇着尾巴围着大柳树一圈圈地跑着,汪汪地叫着。
“走,叔,今儿去我们家大和锅,咱们爷几个喝两口。”三儿拉着老村长的手朝家走。
孙子们簇拥着奶奶回家,那一刻她骄傲得像个女皇。她在街上逢人就笑着说:“今儿放假,他们都回来看俺这老骨头了呢!”
小院里的欢笑声,把附近几棵柿树上的麻雀都震飞了。
隔天,王奶奶吃过早饭,就带着小花狗出门溜弯。她刚出院门,就见胡同口围了一群人在议论着什么。随后,听见邻居“大喇叭”激动地说:“不好了,老村长突发脑溢血,没拉到医院就走了!”
王奶奶愣在那里许久才反应过来。她用衣袖沾了沾眼泪,倚着墙反复地说:“这人啊,咋恁没筋骨啊,昨个还好好的,今儿说走就走了!”
有人悄悄地说:“昨天满仓刚下飞机就被人逮走了,听说是他以前的那个秘书举报的。”
还有人说:“在他家翻出很多金条和古玩呢,都是人家求他办事给他送的。”
天阴沉沉的,似乎能拧下一团水来,柳梢一丝也不动,几只燕子打着旋绕着柳树低飞。
雨点滴下来了!村外的水泥路上传来满仓娘的哀嚎声,声声凄凉,声声哀婉。那声音越来越近,越来越近……(太康县纪委监委 姚桂霞)